第434章 彩云追月(2 / 2)
苏毓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他不知是宽解了自己多久,才慢慢将她撂下,又该如何去宽解别人?
“要说心大,肯定也是你心更大些,这才多久,就寻了新人。”
杨烟感觉他的话似针尖,扎得她有些痛。
她反击起来:“苏可久,你不是说只要我想,你都会帮我重获自由之身么?怎么现在又心疼起殿下来了?”
苏毓被说的一愣,意识到自己失言。
他何尝不是借体恤韩泠的机会,道出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没资格责问的话?
他正了正衣冠,目光飘出车窗。
马车正行在连接南城北城的长桥,那留下过他们无数回忆的长桥。
白雪纷纷,已于溪水河冰上覆了薄薄一层。
眼见就要到家,苏毓问:“阿嫣,作为兄长,不干涉你的自由,但——为何选的是他呢?”
杨烟感觉到车壁传来响动,外头驾车的男子似乎往车门上靠了靠。
连一直假装看风景的阿儒都支起耳朵。
她只得认认真真寻思了下,老老实实回答:“因他跟我一般无所事事,没什么理想、责任和牵绊,都只想栖于山海,是可以一起同行的人。而且——他也没有放弃我。”
为了自由,刘子恨是把自己的全部都赌上了。
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她。
过去,他是把她当作理想来奔赴的。
“哥哥,我和他相遇快十二年了,倏忽一旬,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年华可以白白浪费?”她问。
苏毓眼皮一跳,算来他和寂桐成婚也已三年多,这么长时间,他都在干些啥啊……
杨烟说得很对,他的确不该再死啊活啊的了。
苏毓拂了拂衣袖,松一口气:“好吧,我这一关你算过了。其他的,去跟你嫂子说吧,她可还有一肚子话要提点你。”
他突然很想快些回家。
——
离开四年,杨烟重新回到熟悉的小院儿。
苏毓刻意没有动它,只是收拾干净,装了取暖地龙。
却也不完全是过去的小院了。
今日为了遮雪,院中蒙上了油布棚。棚下此刻堆着无数贺年礼箱,显然是来结交的各路官员所送。
院中还忙忙碌碌着数名侍从侍女和婆子,备菜备肉准备年夜饭食。
听到马车声,一身桃红色毛裘围裹的女子追着个穿喜庆新年装垂髫小童从堂屋跑出。
“爹爹!”小童直接奔到苏毓身上,被他弯腰抱起。
寂桐和他也相视一笑。
杨烟顾不得返身去车上拿行李,忙唤:“念儿!”
小童被父亲抱着,苹果小脸儿红扑扑的,认真问:“我是苏念,你是我姑姑吗?”
“当然!”杨烟笑了,隔了两年多,她才又见到小侄子,早就从小娃娃变成个两岁半的鬼灵精小话唠。
她张开臂膀,念儿也不认生,直接又扑到她的怀里。
这才仔细瞅了瞅,这娃娃,眉眼极像父亲,脸又极像母亲,俊俏可人。
杨烟暗暗感叹,长大了定是个勾人的小祸害。
下一刻,寂桐要将他从她身上薅下来:“姑姑赶路辛苦,你叫姑姑去休息。”
他却非逮着她吧唧亲了一口:“姑姑,漂亮。”
杨烟一脸黑线,得,现在已经是个小祸害了。
她叫阿儒下车,拽着念儿去玩。
杨烟才向寂桐行了一礼:“嫂嫂!”
“终于回来了,我和你哥都很担心你。”寂桐整了整她的大氅,“这皮毛穿着笨重,洗澡水都烧好了,快去沐浴更衣,夜里咱们好好聊聊。”
杨烟应着,回头去寻刘子恨,他却又不知去了哪里,连带着黑马也不见了。
她只能先去沐浴,收拾干净,换了一身杏色棉袍,扎好腰带,急着出门去寻他。
刚迈出门槛,就听身后人道:“我在这儿呢。”
转身,见个子挺拔的黑衣男子抱剑斜倚在门口墙边,斗笠遮住大半张脸。
像个门神。
杨烟刚长舒一口气,就急了:“大过年的,你拿把剑站人家门口算什么啊,秦叔宝呐。”
她拽着他要去院子。
他却迟疑:“阿嫣,我……不习惯。”
杨烟停住了手,才意识到,他本就不属于这样的世俗世界。
她问:“那你先去西厢房等我好不好?等吃年夜饭时叫你。”
她将他安顿到自己房间,才出去帮着寂桐忙忙碌碌,直到太阳落山。
临时雇的侍从和婆子回了家,院子收拾干净,撤了油布棚,便能坐到檐下看雪。
堂屋里挂起大红灯笼。
——
胡九带着妻女和陈郎中也来了,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聚着吃团圆饭。
妞妞快要三岁,和念儿一起跟在阿儒屁股后边叫哥哥。
秋儿带来林家酒铺的新春第一坛酒,定要给大伙儿尝尝鲜。
贴身侍从送来李知县的请帖,邀苏毓年后去府上看戏。
这么多年过去,再回到故乡,他真的成了别人的座上宾。
杨烟从躺椅上跳起,虚握着手做出摇蒲扇动作,说:“拜帖先给姑娘我过过目。”
苏毓弯了弯嘴角,双手捧了递给她:“是得姑娘先过目。”
她便皱着眉拆开帖子,一个字一个字研究半天,语重心长嘱咐道:
“他没安好心哪,不过大过年的,苏御史也别拂了人家心意,去了切记只看戏,别整吃拿要的,省得落人把柄。”
苏毓便拱手作揖,笑答:“是,谨遵姑娘教诲。”
没人懂俩人在瞎闹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那年严寒冬夜,他们许下的未完成的约定,终于轻轻画上一个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