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朗月照人(1 / 2)
「半月」
“师父……”阿儒怕了,慌了,晃着马头拼命问,“我师父呢?炊饼呢?”
枣红马鼻息轻嗤,一句话不说。
它可不像狗一般,总以为自己是个人。
阿儒哭了,哭声引来一天几乎翻遍整个定州城,刚又从城外回来的谭七。
谭七问了清楚,抓着他跨上马,抽了一鞭,枣红马便乖乖转身,带着他们去寻。
直到月亮悬至头顶,才在城外不远处树林中,寻到了狼狗炊饼已僵直的身体。
附近有鞋印和马蹄凌乱踩踏痕迹,炊饼死前似经历过搏斗,脑浆迸裂,浑身是血,嘴里衔着块白衫碎布,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
谭七也慌了,却不敢掉以轻心,将炊饼和阿儒一起带回定州王府。
阿儒抱着狼狗哭到肝肠寸断,婆婆离开了他还有师父和炊饼,炊饼离开了,师父不知所踪,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坚决不肯在王府里待,要回慕容府。
“师父叫我在这儿等她,她回来就找不着我了。”
“在那里或许,不安全。”谭七耐着性子劝。
阿儒却抽噎着说:“我都十岁了,什么都不怕。”
谭七没法子,又派人给他送回去,将慕容府也守卫起来。
柔柔月光下,男孩将炊饼埋到后院小池塘旁边。
抚着狼狗已变得灰暗的皮毛,眼泪一点点掉落进去,再拿袖子一遍遍擦干。
炊饼呲着牙,目露凶光,死未瞑目。
眸中倒映着个执刀独眼蒙面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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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狗炊饼带着马和人在回城途中,突遇到蒙面骑马的三个人,枣红马与那些人擦肩时,其中一人抢了马上趴着的女子就跑。
炊饼立即追出去,咬住马腿往后薅。
马痛叫一声抬腿踢脚,将背上独眼蒙面男人和女子一同甩落。
它又过去咬住杨烟的衣服,要拖她走。
摔落在地的男人起身向它踉跄走来。
炊饼松开女子,向独眼男人呲牙叫了两声,扑过去往他腿上猛咬一口,被男人拿匕首向背后捅了一刀。
它吃痛松开嘴,又不管不顾地去拖杨烟。
却并不知身后已有另一人下了马,高高举起棍子。
棍子猝然狠命落下,狼狗眼前顿时剧烈摇晃,有温热滚烫液体流出来,嘴上却咬住死死不松口。
踉跄而来的男人再次向它伸出匕首……
“娘的,真晦气!”独眼男人啐了一声,随手从衣上撕下布条系住被狗咬破的冒血伤口。
另一人费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死去的狼狗牙关中将衣襟扯烂,把女子抬上了马。
三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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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儒将匕首从炊饼身体里拔出,摸到刀把上刻着个小小三角符号标记。
“瞧着吧炊饼,等哥哥学了本事,会给你报仇。”
他将匕首塞进衣服,留下炊饼的一颗狗牙,阖了它的眼睛,将它埋进坑里。
短短一个夜晚,他便长大了。
谭七忧心如焚,带了王府守卫,趁夜色骑马奔出城门,回转向发现狼狗的树林,循着马蹄印一路去寻。
——
八月底仲义的灵柩就入了京。
帝王听闻消息后茶饭不思,亲往原镇北侯府吊唁,伏棺大哭,追封其为亲王,后将尸身移至冰室,覆盖麝香冰片防腐,下旨八百里加急往西北定州告亲属入京奔丧。
杜霖贪渎受贿、密谋毒杀一案也开始审理。
铁证如山,他没怎么挣扎便认了罪,将一切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迅速被抄了家。
晏渚只因查出有过少量私下挪用户部支用的通信,被勒令再次赋闲回家。
何俊终于跟杜霖一同关进大理寺死牢,做了邻居。
“杜大人,我拿命换了家人富贵,你拿命换了什么?”
隔着栏杆,何俊饶有兴趣地问同样着囚服,披头散发的杜霖。
杜霖不搭理他。
何俊便从栏杆缝隙向他吐了一口痰,无趣地坐回去玩稻草了。
过了一会儿,又挑起话头:“我猜,你换了你那宝贝儿子的命。”
“你叫儿子私下投靠定王,你投靠太子卖命,无论谁输谁赢,你儿子都能活。”
他啧啧两声:“真是老谋深算啊。”
“闭嘴!”杜霖终于拖着脚镣走过来,盯着何俊的眼睛。
从他怨毒眼眸里读出了复仇情绪。
“你想做什么?”杜霖问。
何俊轻笑一声:“没什么,再面圣时实话实说而已——杜大人。”
“你!”杜霖喝了一声。
这次换何俊不理他了,故意躺得老远,叫他够也够不着,睡着后呼噜打得震天响。
九月初七已西斜的半月朗照进囚牢小窗,杜霖抬头望了又望,却还是望不到已两年多未见的儿子。
想他唯唯诺诺汲汲营营半生,临死还要受人钳制要挟,唯一的念想,是儿子不该这样活着。
在月光从窗口移走渐渐消失时,他以头戗墙,血溅了牢房。
任何事,都死无了对证。
——
杜风缩在囚车中,迷迷瞪瞪时突然惊醒,没由来感受到一阵心悸。
西边斜挂着明亮半月,仲家军正加快速度,昼夜兼程,连夜行在山中。
将杨烟送走不久,韩泠就收到驿兵送来的奔丧圣旨,他无声地笑了笑,还是叫人将圣旨妥当收起。
这玩意儿,有比没有要强,他可以正大光明走向京城了。
韩泠骑着马抬头,不经意扫向天空,想起许久许久前在京南路和杨烟依偎看星星时她说的话。